第二章孤灯校场 (第1/1页)

    夜风从远山吹来，带着cHa0Sh的冷意。校场的土路尚未乾透，鞋底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黏声。

    昭璃把一盏油灯放在木桌上，火苗抖了一下，才稳住。几个孩子围成半圈，手里捧着翻得发h的残页，眼睛在灯下亮得像籽。

    「先把昨天那段再过一遍。」昭璃语气平静，不带多余的情绪。

    「人若无信，不立。」孩子们齐声念，尾音却有些拖长，像被夜风吹散。

    昭璃伸手在桌面轻轻一敲：「不立要收乾，别拖。」

    孩子们重新念一次，声音整齐了些。她点头，视线不经意地掠向Y影。校场一角有堵旧墙，墙根总能挡住半面夜sE。她知道，有人站在那里。

    自从粮仓前对峙那日，她就记住了那双眼睛的力度。这几夜，他总会出现在黑暗里，静静停留。

    她没有揭穿。只是翻开下一页，读道：「义者，心之衡也。」

    孩子们跟着念。昭璃在转折处停一瞬，耐心纠正发音。

    孩子念累了，她叫他们抄字。墨掺了水，淡得要命，却也勉强能用。她把袖子挽到手肘，拾起笔给最小的孩子示范。那孩子手抖得厉害，笔锋像蚯蚓蜿蜒。

    「别怕。」她的手包住孩子的小手，「这里提一下，这里顿住。写字跟呼x1一样，急不来。」

    Y影里的身影动了一下。

    昭璃没有抬头，却淡淡开口：「既然来了，不如过来点火。」

    沉默一瞬，盔甲摩擦的声音传来。

    沈望走出黑暗，在灯边蹲下，捧着火石。火星迸出，灯焰更稳了。孩子们看见他，先是怔住，继而紧张。

    昭璃抬手示意：「继续。」

    孩子们犹豫片刻，才又低头写字。

    沈望把火石放下，站起来，目光停在她指尖的动作上。他开口，声音压得极低：「灯快灭了。」

    「我看见了。」她淡淡回应，仍专注於孩子手里的笔，「你来这里做什麽？」

    他沉默良久，像在斟酌用词，最後道：「听你读书。」

    昭璃抿唇一笑，那笑容轻得几不可见：「城主也有空来听书？」

    「有些时候。」沈望的语气平平，但落在她耳里，却像压过厚重夜sE的一道缝。

    昭璃将一张字帖推到他面前：「既然听，就一起。读。」

    沈望盯着字帖数息，低声念：「……见义不为，无勇也。」

    「再大声些。」昭璃纠正。

    他喉头滚动，像是鼓起勇气般，把声音抬高。孩子们抬头望着他，眼睛亮晶晶的。

    昭璃在旁静听，偶尔用指节在桌面敲两下，提醒他停顿。

    这一刻，他不是冷冽的城主，只是一个嗓音还带着少年气的男子，在灯下笨拙地和孩子们一同念字。

    读到第三段，他忽然卡住，眉心微蹙。

    昭璃顺手把笔递给他，在字旁迅速写下一个小小的「注」：「这字念俟，不是四。」

    沈望嗯了一声，重读一次，语调清晰了。

    昭璃淡淡道：「还行。」

    她收回手时，指尖刚好擦过他手背。他本能一震，却没有躲。她也没有多言，转身去看另一个孩子的字。

    ──

    夜sE渐深，星子在屋檐上方安稳闪烁。

    课程结束，孩子们收拾好字帖，背着小布袋。离开前，他们一一向昭璃鞠躬，又怯怯地看了沈望一眼。

    「晚安。」孩子们稚声落下，脚步声渐远。

    校场只剩两人与灯。

    昭璃洗笔，抖去水珠，淡淡问：「你为什麽总在远处看？」

    沈望沉思片刻，声音压低：「看你教他们写字，心会静。」

    「城楼太吵？」

    「不是。」他顿了顿，「是冷。」

    昭璃抬眼望他。那双眼睛在灯火下没有冷意，反而带着一抹陌生的慌乱。

    她想笑，却忍住，只道：「坐吧。」

    他没有坐，依旧站在灯边，像不知如何卸下盔甲。

    「你总在这里？」沈望开口。

    「有时在，有时不在。事多时，就不来。」

    「今日粮仓——」他yu言又止。

    昭璃替他补上：「你想问我为什麽那样说？」

    沈望低声：「嗯。」

    「因为他们没得吃。」她语气平淡，像在陈述最简单的事实，「军令要人活着，才有用。」

    沈望x口一紧，半晌才吐出两字：「我知道。」

    昭璃不再追问。她把灯芯拨整，火焰安稳。

    「你若要来，就别躲。孩子们会习惯。」

    「他们会怕我。」

    「一开始会。」昭璃看着火光，「你念得更好一些，他们就不怕了。」

    沈望怔了怔，低声应：「嗯。」

    ──

    第二夜，他真的来了。

    他将盔甲留在墙边，只穿里衣走进灯下。孩子们偷t0uKuI视，先是躲，渐渐却靠近。

    昭璃将一本最旧的残页给他，让他坐在最末尾。

    起初他紧绷，读到中段，听见一个孩子念错，竟自然地接了句：「不是那个音。」

    孩子抬头，他便耐心重念一遍。孩子点头，笔画也跟上了。

    昭璃在前头看着，嘴角微微上翘。

    ──

    第三夜，她让他带第一句。

    孩子们因为他紧张，他因为孩子更紧张。

    「慢一点。」昭璃淡淡道，「像吃饭，不必吞。」

    他照做，声音沉稳起来。

    外头风过，灯影摇晃，纸角翻起。昭璃用指腹按住，顺势接上他的句子。

    两人的声音自然衔接，像一条水绕过石缝，没有断。

    ──

    夜渐深。

    当昭璃收拾笔墨时，沈望还坐在桌边，眼神落在灯火里。

    他忽然说：「若没有你，这城……只剩墙。」

    昭璃抬眼，静静望着他。

    那一刻，沈望才明白——

    自己不是在看书，不是在看孩子，而是在看她。

    灯火摇曳，她的眼神清明如剑，却在深处带着微光。

    光落进他x口最冰冷的地方，悄然燃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