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、与君歌笑处(3) (第1/1页)

    雪霁之晚，夜空清朗。两人靠坐在凉亭的边栏上，任夜里的明月寒光，照打在身上。

    「上弦将过，看来再几日便可与先生共赏满月。」段浪望着夜空，兀自说道。

    「若我说，我不Ai满月呢？」萧静之试问。

    「世人皆Ai月相圆满，为何独先生不喜？」段浪将转过头来，好奇地望着他。

    「满月虽好，可何其短暂？转眼便衰，看着哀伤。」只见他垂下眸眼，低望着一地染了月光的白雪。

    「先生可是眷恋以往戏台上风光的日子？」段浪猜道。

    虽说两人重逢後的日子，萧静之大多时候看起来都相当舒心适意，但每次与他在上街游逛时，偶尔会瞥见他朝那座辉煌的戏楼多望了几眼。

    「说不眷恋是骗人的，可就算眷恋，也没什麽非得回到那段日子的理由。」萧静之扯了嘴角苦笑。

    他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过眷恋，在亲生父母遭受火戮前那段被宠Ai的时光，幼年时在戏班与杭无方无忧戏耍的日子，青年时期与师尊及两位师弟在山林湖海间游历练武的岁月，以及来到京城後在戏台上尽享风光的年华……可他明白，那些眷恋的片刻，过了便是过了，回不了头。

    更何况，如今的生活已是他所求之不得的。眷恋过去，不过只是内心的幻象，好让自己在眼下幸福得太不真实的日子里，有些平庸的忧愁罢了。

    萧静之微微斜了身子，倚靠在段浪身侧，细细感受着这份牢固与安适。

    「离了戏班，先生此後可有什麽打算？」段浪任他靠着，顺口问道，随即又赶忙补了一句：「当然，日後由我养着先生也是没问题的。」

    「呿，我哪需要你养，我可每旬都付你租金的啊。」萧静之嗤声反驳道。他本就有些积蓄，只是没想到……杭无方那夜悄然离开自己之前，竟将卖却朝欢剩下的银子，大部分都留给了自己。

    他此举，想必是认为这些年朝欢都是自己在C持，合该分得那些银两。可萧静之却担心，手伤未癒的杭无方接下来该如何过活，於是在汴梁城中寻了好多日，却再也未曾寻到杭无方的踪影，只得将那些银子暂时保管下了。

    所以说，他一时半刻，倒还真饿不Si，暂时也懒得费神去思量这个问题。

    「说起租金，真是让人生气。先生如今还这般客气，莫非是与我见外？」段浪像个孩子赌气似的，鼓起了腮帮。

    「那大人别把它当作租金，就想成……我也想养着你，不就好了？」萧静之随口诌道。

    段浪却像是被这个回答逗乐了，方才鼓着的腮帮旋即化作俊朗脸上的深深笑意。

    「先生今夜难得嘴甜，多说几句予我听听可好？」段浪双眼中绽着期盼。

    「日子还长着，大人不怕一次听多，要腻了？」萧静之哭笑不得地回他。

    「先生今日还真是乖顺。」段浪笑意更深。萧静之随口一句「日子还长着」，在他听来便已是一种甜言蜜语。

    萧静之呿了声，懒得再理他，但笑得倒是开心。两人静静在月sE下坐了一会，段浪蓦地又开口：

    「我这儿向来冷清，给不起先生以往的T面，但若先生不嫌弃，唱一段戏给我听听可好？」

    「大人想听什麽？」萧静之笑问。

    「就听……」段浪挤着脑袋，还是记不起那段戏曲叫什麽，只能说个大概：「河南城中那晚，先生唱的？」

    「戏目都记不得，还说想听曲呢。」萧静之调侃道。

    段浪腆颜地笑了笑，虽说这样有些对不起萧静之，但他确实未特别对戏曲这门道上心，权当打发时间的消遣，所幸萧静之也不大在意。

    不过，见萧静之没有挪动尊驾之意，段浪以为他或许不想理会自己突如其来的要求，正想作罢，却听得一道宛转的嗓音清扬唱起：

    「蒹葭苍苍，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，在水一方……」

    萧静之也没想摆什麽排场，就这样靠着段浪，唱了起来。歌声既起，段浪也沉静下来，望着皎洁月光洒在覆着薄雪的石地上，彷佛可以看见他歌声中那片覆染白露的苍苍蒹葭。

    「溯洄从之，道阻且长。溯游从之，宛在水中央……」

    他虽是一介武人，幼时也读过些诗书，知道这段曲词出自何处，以前在军营中与裴湘一起读书时，记得她一直对这首诗品味不忘。自己是个不解风情的俗人，但听她Y诵过几次，倒也记住了。

    而今听萧静之将它唱入戏中，彷佛真有几分教人眷恋的情意。又或者，因为是从他口中所唱出的，才教自己眷恋吧。

    悠扬歌嗓，在月sE下复沓几叠後，终归於收。

    「好几日没练身段了，就清唱一曲，你别嫌弃了。」唱罢，萧静之说道。

    「先生歌声令人沉醉，这话太谦虚了。」段浪可还在脑海中细细品味着呢。

    听他这麽回，萧静之突然露出促狭的笑容，问：「那与碧竹坊秦姑娘的琴曲相b，段爷觉得如何？」

    段浪一愣，随即叹了口气：「先生好坏的心，明明都听见我与荀青在书房里的对话了，却还故意寻我开心。」

    「静之向来小心眼，段大人也不是第一天知道。与大人生疏的那阵子，常见您上碧竹坊，想必是秦姑娘的琴曲也有x1引大人之处。」

    「先生……都见到了？」段浪有些讶异。他知道碧竹坊与戏楼相距不远，自己也曾在碧竹坊的露台上见萧静之沿街而过，只是没想到，当时的他……竟也还留心着自己的去向。

    「老实与先生说吧，先生同我生疏那阵子，我确实想过与依兰重修旧好。毕竟依兰……是真心对我好，只是我终究辜负了她。」段浪没想说什麽好听话哄他，就如实说了那段时日的心迹，

    见他话中真有些歉疚，萧静之赶忙拉了拉他衣袖：「只是想逗你说些甜言蜜语，这麽老实做什麽？是我不对，也让你问我一个问题吧。」

    「先生想听甜言蜜语，哪需要这样弯弯绕绕，直说便是了。」段浪哀怨地瞥了萧静之一眼後，从善如流地反问：「那我问先生，先生是何时对段某有了心的？」

    「这问题b我问你的还难答百倍啊。」萧静之抗议。

    「当然，怎麽能便宜了先生。」段浪得意地笑道。

    抗议归抗议，萧静之努着唇，皱起一对秀气柳眉，甚是认真地思索起来。那张皱眉苦思也依旧清丽动人的脸庞，让段浪看得入迷。

    思量许久，萧静之终於开口，却是：「那段大人又是何时，对静之有了心的？」

    「先生说让我问一个问题的，怎麽耍赖？」段浪瞠目结舌。

    「我让你问了，也没说不答你，先听听你的答案不为过吧？」萧静之赖皮地吐舌。

    段浪心知萧静之要是抵赖起来，自己无论如何也招架不了，更遑论b迫他了，只得叹口气：「从徐廷肃府里逃出，回到这里的那晚，我还以为先生是知道的。」

    「真巧，我也是那时候。」萧静之笑着挽了他的臂弯。心里想的却是：自己竟然b他还早动情，那他才不老实告诉他。

    段浪岂会猜不出萧静之的小心思，就连自己，也很难在这段日久生情的过程中，分辨出动心的确切时间了，真要说起来，只怕第一次邀他至府上共饮那次，自己就已经受他所x1引。

    不过，只要能讨好他，多看几眼他幸福的笑容，这样，自己便也开心了。

    两人笑成一团，段浪索X将萧静之搂入怀中。萧静之心情愉悦，随口又唱了一首戏曲。

    清歌悠扬，有情人笑颜灿灿，辉映着月sE，又是一个静好的夜。